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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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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年人的童话(二)


        

你听过的最老土的搭讪是什么?我听过的是,你长得好像一个人。

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头,当时我在一家餐厅打工,上菜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头正在搭讪一个同龄的老太太。老太太回答他说:那我长得像谁啊?老头说:我老婆。

我心想这个老不正经的真猥琐。老太太当然也气到了,你别胡说,我可是有老伴的。老太太起身就要走,老头贼心不死。赶紧挡住了老太太说:你先别走,听我给你讲个故事。我们那个年代的故事,老太太出于好奇坐了下来。

老头说:我有个发小叫柱子,当时柱子才十五岁。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吃的,柱子用弹弓打了一只鸽子,回来炖了汤。结果隔壁村的刘小妹跑了过来,慌慌张张的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。柱子说:大妹子别着急,你先喝口汤吧。刘小妹喝了一口汤终于镇定了一些,然后他对柱子说:你有没有看见我们家的鸽子。柱子吓得一哆嗦,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。然后安慰她说:你别担心,鸽子一定是迷路了,过几天就会回来了。第二天刘小妹又过来了,突然看见天上有一个白色的东西飞过。刘小妹惊喜的说:啊,我的鸽子。柱子说:那是我的白裤衩被风吹走了。小妹叹了口气,眼神黯淡了下来,柱子看见她这样,心里就更愧疚了。于是给她烧了一个土豆。接下来的每一天,小妹都会过来找她的鸽子,柱子每次都会给小妹做一些吃的来安抚她,小妹吃了每次都很满足。柱子开始期待给小妹做饭,他喜欢上了小妹,于是他就更愧疚了。

有一天小妹刚进门,柱子就站在院子里大喊:小妹你看你的鸽子回来了。小妹还没回话,柱子就从身后掏出了一只灰色的鸽子来。小妹说:我的鸽子是白色的。柱子说:你看这几天太阳多毒啊,你的鸽子一定是被晒黑了。小妹大喝:你当我傻呀?柱子只好招了,承认鸽子是被他给吃掉的。柱子说:我愿意补偿你。小妹说:那你一辈子都给我做饭吧。就这样他们俩就开始处对象了。

结婚几年之后,柱子才知道原来小妹一直在骗他,那只鸽子本来就是拿来吃的。只是还没有来的及杀,它就飞跑了。小妹喝下那碗汤的时候,就知道那是自己的鸽子了。但是柱子的厨艺太好了。后来她每天假装去找鸽子,其实就是想去蹭吃蹭喝的,慢慢的她喜欢上了柱子,她每天假装去找鸽子,其实就是在等柱子对她动心。她等到了。

老头看着老太太问:我的故事怎么样?老太太说:我听得都馋了。老头笑了说:那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!

五十年前,我有一个工友叫小高,他是厂里最厉害的技术员。他的女朋友叫芳芳,我们厂里一共有五朵金花,芳芳是第六朵。小高在第二车间,芳芳在第三车间,他们两个感情特别好,一分钟见不到都特别难熬。对他们两个来说,隔着一个车间就好像在异地恋。小高下定决心要成为车间主任,这样就能自由的穿梭在两个车间之间了。这样就能每时每刻的见到芳芳了,于是小高开始努力上进,经过了很多个日日夜夜,组织上终于看到了他的努力,派他去西北支援建设去了。这下完了,两个人真的成异地恋了。走的时候小高让芳芳等他两年,两年之后回来我们就结婚。结果刚到西北,刚进职工宿舍,就被组织带进了沙漠,加入了一个保密项目,从此和外界断了联系。

这一去就是四年,四年之后小高回到宿舍,看到床上堆满了来信,全是芳芳的。

第一封信:小高同志,我好想你。

第十九封信:小高同志,我在解放路发现了一家小吃摊,特别好吃,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吃。

第三十八封信:小高同志,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我的信,是不是和其她的女同志发展出了战斗友谊,我也要去隔壁车间和小李发展发展。

第三十九封信:小高同志,上一封信是我意气用事了,都是我骗你的,我根本没有和小李接触。

小高一封一封的拆着信,看的又哭又笑的,他拿出了最后一封信,小高同志,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,如果今年国庆之前你还回不来,我就得嫁给他了。

国庆!!!小高惊出了一身冷汗,现在是十月中旬,距离国庆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。他立马去赶火车,心急火燎的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回到了老家。他直接冲到了芳芳家,她不在。是啊!她都已经嫁人了。他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芳芳提过的那家小吃摊,他点了碗面,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。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,是芳芳,芳芳正微笑的看着他。后来小高才知道,原来芳芳每天都会来这里等他,到了国庆的那天,小高还是没有出现,芳芳发誓她再也不会在这里等他了,结果她还是来了。当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堵墙的时候,她熬不过一分一秒;当他们隔了千山万水的时候,她反而熬过了四年,她一直都在等他回来。她等到了。

老头讲完了之后,老太太点了点头说:真是个好故事,还有吗?老头接着说:那我来讲一对老夫老妻的故事吧!

男的叫老吴,老吴和老伴结婚四十年,为了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,儿子给他们报了一个旅行团去国外玩。老吴很兴奋,每天都在练习外语。老伴埋汰他说:学了这么长时间,只学会了几句。他们到了国外,导游带他们到了广场自由活动。老吴特别兴奋,看见外国人就招手,嘴里不停的说着哈喽。他们一路看一路逛,老吴看见什么都问,一路上都在卖弄着他那几句仅会的外语。走着走着就发现老伴不见了,老吴吓坏了。他到处去找,在人来人往的广场,一个瘦小的老头在高大的外国人中东奔西跑,嘴里喊着陌生的语言显得特别突兀。他走遍了他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,从剧院到广场,从广场到商场。在一个商场听到了争执声,他往前一看,正是老伴。老伴正在商场中死死地抱住一根柱子不肯撒手,旁边站着几个高壮的保安正在拉她,老吴冲了过去,挡在了老伴面前。他很瘦弱,却又很强壮。老伴抱住了老吴的胳膊,激动地大喊:老吴、老吴。原来走丢了之后,老太太一直站在原地。直到商场关门清场了之后,老太太还一直死抱着那根柱子不肯走。老吴又担心又生气说:你傻站在这里干嘛?老太太说:我不认识路,我只会傻站在这里等你。我知道你一定会找到我的。她一直站在原地,这是最笨的等待,也是最执着的信任。她等到了!

老太太听完了故事心满意足的就和老头告别回家了。

我和老头聊天才知道,原来他讲的是他和老太太的故事。故事里的柱子是他、小高是他、老吴也是他。而刚刚走的老太太叫刘芳芳,刘小妹是她、芳芳是她、老伴也是她。她是他的妻子,他们十多岁的时候在农村相识,到了二十来岁一起进入了工厂,后来他们结婚了约定好了要牵手走完这一辈子。但是老太太爽约了,三年前老太太患上了老年痴呆症,到现在谁也不认识了。她口中一直说的老伴,现在每天就坐在她的面前,她却在也认不出了。老太太每天都会来这家餐厅,老头每天都会来这里给她讲故事。讲过去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,希望有一天她能够记起来。我小心翼翼的问:那她万一一直记不起来怎么办?老头说:上半辈子都是她在等我,下半辈子换我等她了。

你长得好像一个人,这句话其实是老太太以前对他说过的。重逢的那天,他在小吃摊上吃着面边吃边哭。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,你长得好像一个人。小高抬起头发现是芳芳哭的更凶了,小高问:像谁?芳芳说:我丈夫。小高一愣,芳芳接着说,我已经向组织请示过了,组织同意我们结婚,明天你就和我去办手续,不许再跑了。

你长得好像一个人,本来我以为这是最老套的搭讪,可没想到这是最深情的告白。

有一天老太太照常来到了餐厅坐下,我算着时间,老头也差不多该到了。这时门被推开了,进来的却不是他,是一个年轻人,长得和老头很像,胸前佩戴着一朵白花。年轻人说:奶奶,我给你讲个故事吧!我心里一沉,那个风雨无阻每天坐在同一个位置,面对着同一个人,讲着同样故事的老头,走了!他等了好几年,想等她看着自己露出熟悉的微笑,可他没有等到。

老太太望着年轻人,看着他的脸出了神,表情困惑道:小伙子,你长得好像一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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